叽叽哇哇

楚夏| 梁上飞燕

  燕子会给人家带来幸福。

  小时候楚子航跟着爸爸妈妈住在老楼里，很破旧的房子。墙皮簌簌下落，落在灶台上，落在茶几上，楚子航以为是雨水或者是雪花，伸出舌头去接，被妈妈骂了，说墙皮脏，不能吃。

  这样的楼住着燕子，一窝，小小的，有燕子爸爸、燕子妈妈和小燕子。爸爸说，燕子秋天飞走，春天回来，带走霉运，带来幸福。他就开心，天天趴在窗沿上看燕子。

  她说她倒霉，被骗了。

  楚子航不懂。

  燕子爸爸和燕子妈妈飞上飞下，不久之后小燕子也扑腾着飞向森林山川，之后它们在秋天一起飞走了。楚子航很难过，爸爸就安慰他，说燕子会在春天带着幸福飞回来。

  他信了。

  可是没等到春天，他们就离婚了。

  妈妈收拾东西，拉着他的手，上了一辆豪车。她说要一定会带他开启新生活。

  他不在乎什么新生活，坐在车里执拗地往回看，看向身后渐渐远去的爸爸和老楼。转过街角，爸爸就不见了，老楼也不见了。只能看见楼顶那空荡荡的燕子窝，黑洞洞的，慢慢远去成一个小黑点。

  楚子航想，他们走了，燕子不知道。他们得不到燕子从万水千山之外带来的幸福了。

  人人都说楚子航命好，有福气。

  妈妈长得好看，连着楚子航生得帅气。继父有钱，对他又很好。还聪明，学习成绩也好。日后一定是人中龙凤，福气绵长。

  楚子航不这么觉得。

  他掏出昨天买的肉松面包和功能饮料开始垫肚子。这两天妈妈拦着佟姨，非要给他做早饭。今天是炭烧双黄蛋配碳烤蘑菇鸡，一股火山岩的清香，吃了两口他就跑了。

  路明非行云流水地撕开他的麻辣鸡爪和旺仔QQ糖，转过头问：“师兄，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跟兄弟一起艰苦？”

  楚子航没回。翻开早读的听力书，找他前两天塞在里面的小测纸。

  夏弥转转悠悠按排发阅读材料。她今天扎了个低马尾，随着脑袋晃啊晃的，有几根碎头发散在耳后，看起来很乖。

  转悠到路明非这里，他就竖起他麻辣味的大拇指赞道：“组长今天真是青春逼人啊。”

  夏弥和道：“看起来年轻了二十岁是吧？昨晚上英语卷我早上去交了，你要是没交你自己去。”

  路明非急了，把麻辣鸡爪往桌子里一塞，用无名指和小拇指夹着他的英语卷就往楼上办公室冲。

  早读铃之后被教导主任抓到去交作业，要被骂，还要被扣分。班主任说路明非再扣分就滚到垃圾桶旁边坐一学期，吓得他披星戴月，再不敢睡懒觉。

  夏弥问，你交了吗？我忘了。

  楚子航回，我交了。

  夏弥点点头，坐下了。没一会儿，她就睡着了。

  听完听力楚子航看看同桌，默默把她叫醒，悄悄跟她说：“同桌……同桌……”，指给她看自己被黑笔晕的袖子。夏弥睁开眼，看看袖子上又一个黑点点，很不在乎地摆摆手，接着趴下了。

  老师分座位觉得这是强强联合。夏弥补数学，路明非补语文，楚子航补英语，十分完美。

  结果夏弥补觉，路明非加餐，楚子航放风，强强联合，十分完美。

  

  这小组每次小组分都混个中游，成绩也没什么起伏，老师就一直没棒打鸳鸯。他们按小组分挑座位，他们每次都选靠窗最后一个，靠窗方便路明非吃辣条散味道，靠后方便夏弥睡大觉，楚子航天天帮她挡着后门让她吃零食喝饮料打盹睡觉画五子棋，必要时戳戳夏弥，好让她迅速摆出一副“我一直都在刚刚只是在摸头看风景趴后窗的老师不要大惊小怪”的深沉表情。

  他跟夏弥成绩差不多，纪律也好，一直做同桌，已经快半年了。

  老师很满意。

  同学们说他们俩在处对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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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【龙王·芬芬哥哥】一定是楚子航舍不得夏弥，才让老师给他们俩锁死。艾瑞巴蒂擦亮眼睛，是谁在跑操没拿假条给夏弥放水？是谁帮夏弥补作业？是谁天天下课不出去上厕所看风景在教室里听夏弥聊天？是谁是谁是谁？咱班哪个男的有这待遇？有一说一其他雄性跟夏弥聊天超过三句举手？我先放下了886 

  【潜水·魔法少女～】可恶，本人带着我组三个壮丁把手放下。没准大概也许说不定是夏弥主动呢，我昨天还看见她戳楚子航的胳膊，她还冲他笑！好好看！好暧昧！有鬼！

  【吐槽·芬芬哥哥的小甜甜】你俩真的假的？有鼻子有眼我怎么没看出来。

  【潜水·北影班花】真的假的？！楚子航名花有主，我心碎了。虽然但是yysy好配他🐴的👍👍

  【冒泡·我是微商加我】 你碎个屁啊你不是喜欢隔壁班的恺撒吗？

  【潜水·峡谷先锋】他们俩是同桌，这都很正常，我和我同桌也差不多啊，夏弥才不喜欢他呢。

  【吐槽·加|我|看|五|三|密|卷】哟！同学们注意这个细节，他酸了他酸了他酸了。

  【潜水·宝贝我不知道作业，课代表不是妈妈】别问，问就是普通朋友。其它的都还好，谁没事找事下课不出去蹦迪在这听小姑娘聊天啊啧啧啧。

  好人不要刀我，我跳预言家，他们肯定会在高考前来一场感天动地的恋爱！我抱我自己. jpg 

  【吐槽·我瑶贼溜】那不一定，我以前上初中就老爱跟我男同桌唠嗑，那是因为我们都是二刺猿👍共同话题可多了，虽然但是他是个阿宅……不及我楚哥哥万分之一帅气嘤嘤嘤

  【吐槽·芬芬哥哥的小甜甜】看不出你还是个二刺猿……再说楚哥哥又是啥？他走江湖的诨名吗？

  【吐槽·我瑶贼溜】……

  【潜水·赶不上热乎的】来晚了，大家在聊什么。

  【冒泡·我是微商加我】？？？你来好晚。把话筒塞你嘴里，你觉得他们俩有没有情况。

  【潜水·赶不上热乎的】啊这这这，这得问本人吧。再说咱们班不是著名的早恋班吗，就算谈了那！又！怎！样！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。

  【吐槽·感恩的心】哇啊哦，你好老土？！这是量的问题吗？这是质的问题。夏弥诶，楚子航诶，⭕中国有几个长成他们俩那样的？

  【潜水·赶不上热乎的】那倒是，不过他们俩要是谈了我估计只能含泪祝福，爸爸妈妈好恩爱，孩子有家了. jpg.

  再说哥你能把你这名改了吗？每次见都下一跳，答应我，别再cosplay物理老师了好吗？

  

  【吐槽·不感恩的心】OKOK～finefine！这个咋样？

  【潜水·救命救命救命】来人啊，谁把数学作业带回家了给我看看看看哥哥们？？？救命，愿以一瓶肥宅快乐水报答

  【潜水·爸爸乐鸡精】【图片】【图片】【图片】我要芬达☺

 

  ……

  楚子航沉默看着班级群，这个群里没老师，风格一直比较百变。

  而且这个芬芬哥哥的小甜甜，是路明非吧？

  网友真不一样。

  他沉默了很久，想一想，想了很久，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夏弥。

  喜欢吗？喜欢吧？喜欢吗？

  

  今天下雨，仕兰中学的雨天很沉静。

  树叶吧嗒吧嗒地接雨水，窗户咚咚咚地接雨水，国旗队抱着国旗往楼里跑，教室后边摆着彩虹伞、透明伞和美少女战士伞，都沉静着滴水。

  他们在沉静地写理综。

  写到一半雨下大了，夏弥和楚子航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外面，天地白白的，雾气遮住窗户，零碎看见麻雀。夏弥靠窗，冷气从缝隙里流进来，蹭得她鼻子凉凉的，她吸吸鼻子，发了一会儿呆。

  楚子航看麻雀，麻雀好像飞上夏弥的鼻尖，他就沉静着看她的鼻尖。麻雀又好像飞上她的睫毛，他又不由自主地看她的睫毛。

  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姑娘看了小两分钟。

  他就不好意思起来，数都算不对，加法算五分钟，他觉得今天不在状态，又不知道怪谁。

  他不觉得自己脸红了。

  一写理综就得晚五分钟吃午饭，本来就抢不过别人，如今更得跑快一点。大家都举着伞往食堂狂奔，一路上噼里啪啦全是惊掠起的水花，有男生连伞都不拿，嗷嗷地跑了，仿佛天上下电。

  楚子航也跑，他也饿，不想吃芹菜和蒜苔。

  跑着跑着夏弥跟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掠过了。

  还笑嘻嘻地转伞，转他一肩膀水。

  “你跑的好慢啊同桌！跑快点跑快点！再晚没有鸡腿吃啦！”她漂亮的眉眼从她的伞下露出一角，她的马尾在校服上拂过，像是什么旧上海的默片。

  她跑走了，穿着她溅上雨水的帆布鞋和棉袜，笑嘻嘻地和她的小姐妹收起伞躲进食堂里。

  留楚子航在雨里，他闻到她身上的肥皂香气，香橙味的，是秋天的气味。

  楚子航突然想，他以后都要喜欢橙子味。

  轮到他们值日了。

  路明非娇弱地对夏弥说，哥哥，我想擦黑板。

  夏弥怜惜他，好妹妹，你当然可以。

  夏弥又娇弱地对楚子航说，哥哥，我想扫地。

  楚子航看着她。很快答应了。好，你扫地吧，我来拖。

  他不敢再听夏弥喊哥哥。

  路明非美滋滋擦完黑板，动情地说，姐妹们再见，我桌子里有个旺仔牛奶，你们俩谁喝了吧，我先走了，886。

  夏弥一听就拿走了，美滋滋边喝边扫。她很认真地扫走纸片和灰尘，每个椅子都搬开来扫，边扫边说：“哇，好脏，这是谁的座位，怎么没有垃圾袋。”

  扫完了她拍拍手，等楚子航拖地。

  教室里就他们俩。

  上完晚自习就快十点了，下完雨天阴沉沉的，路灯映着地面的水潭，很亮，像水晶亮片。

  楚子航说太晚了，你回去吧。

  夏弥说真的吗？

  楚子航不说了，憋了半晌说，随你。

  夏弥说，算了，我走了。走到门口又说，你好笨啊。

  楚子航回家想了半晚上，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，很后悔，又失眠了。

  考完试就开家长会，放寒假。

  妈妈来开，很优雅很骄傲，和别的家长都不一样。她说楚子航真棒，真省心。又和别的家长一样，凑在老师面前，瞪大眼睛，拉着老师的胳膊：“我们家子航，他能考个什么样的大学呀？”

  老师说考985没问题。

  她还要再问：“能不能考清华呀？我听说清华是最好的学校。”

  老师说努努力，没问题。

  她就放心地走了。

  夏弥在吃荔枝味棒棒糖，靠着窗户看着楚子航送完妈妈坐回来。

  “阿姨对你真好。我爸妈就不来。”

  “为什么？”楚子航不懂。

 夏弥耸耸肩，把剩下的糖咬碎了嚼： “不知道，我考前几，他们不稀罕吧。”

  楚子航不说了，一会儿又问： “你要考哪里？”

  “北京的就行。我爸妈说让我回北京上学。”

  楚子航脱口而出：“你考清华吗？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。

  夏弥看看他，想了想：“我试试吧。”

  过两天有寒流，正好赶上他们放寒假的那天。一群人迎着雪来又迎着雪走，仕兰中学的小钟楼很快在雪里看不清了。

  夏弥对他们都很好的，给路明非充了点卡，送了楚子航好大一包暖宝宝：“春天再见了，拜拜。”楚子航说谢谢，想了半天不知道回赠什么，冒雪去楼下小卖部，想了想给她带了一把棒棒糖。有橘子味的草莓味的和葡萄味的。

  “没有荔枝味吗？”

  “卖完了。”楚子航抱歉道。

  夏弥看着那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纸，笑了，很开心的样，她头发长了，在耳朵边晃来晃去，这两天她穿的很厚，像个只知道傻乐的汤圆。

  她笑嘻嘻地把糖全塞进包里，冲着回家的路明非挥挥手：“无所谓。不挑食。谢谢谢谢，拜拜拜拜。”

  

  三月份他们又开学了。乌泱泱站一操场开百日誓师。开完了还要回教室里开主题班会。

  班主任很是煽情，非要大家上去说自己的梦想。

  芬芬哥哥上去说，自己要出国留学，要去美国。梦想是在湄公河上泛舟，娶漂亮的东方姑娘。

  大家就嘘他。

  芬芬哥哥的小甜甜站上去说，他没什么梦想，目标可以说一个，考个大学，要是游戏里能有个首刷成就就好了。

  班主任就踹他。

  魔法少女～说自己要考到广州去，她说她最大的梦想是做一个画家。

  大家正经起来鼓掌。

  后来好多人都去说了，说赛车手，说要去蹦极，说要去环游世界，说要给爸妈买大房子，说要养猫养鸟……

  夏弥上去了，她走路一直很阔，昂首挺胸的，小马尾一晃一晃，定点还要踩一下砖。

  她昂首挺胸，手放背后，看向贴在教室后面那句“直挂云帆，舍我其谁”，又好像在瞪楚子航。

  她很骄傲的，掷地有声：“我的梦想是考清华！”

  班主任很激动，带头鼓掌，差点就掉眼泪了。

  轮到楚子航，大家都等着好奇，看他一步步从最后边走上来，都抓着拳头兴奋。

  他站上去，声音也很大，也昂首挺胸：“我也要考清华！”

  大家疯了一样起哄，还有人吹口哨，巨大的喧嚣之声轰出教室，震得整个楼层都能听到他们班兴奋尖呼的喊声。

  他站着，喧闹的正中央，他不看什么“直挂云帆”，他就看夏弥，她靠着窗户，也跟着他们又笑又叫。

  他走回去，夏弥悄悄塞给他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。

  楚子航拿在手里。

  夏弥就说：“你这次比值日的时候聪明一点点。”

  他笑了，看着她，然后看向她身后的窗外。

  春天来了，蓝天白云，窗外的花树开出一点点绿色的芽。

  他突然指着窗外跟她说：“你看，是燕子。”

  她转头看过去，两只苗条的燕子飞过仕兰中学的小钟楼，飞过冬青和高树，飞过千山万水，在他们头顶的屋檐打转。

  夏弥抬头目不转睛看着说：“它们要在这里筑巢啊。”

  楚子航也一样：“嗯，应该是的，会生小燕子，秋天会一起飞走。”

  “那春天它们还会回这筑巢吗？”

  “会，它们会带着幸福回来。”

  “好傻，谁告诉你的。”

  楚子航笑了：“我爸爸。这是真的。”

  不管多少年，总之我们和它们一定会在春天再相见的。